有次參加張德勝教授舉辦的講座,教授提到:以前的人認為女性跑馬拉松會損傷子宮,所以一直以來都只有男性跑者,直到1967年,出現一名女性威斯策報名馬拉松並完成比賽。很有趣的是:她的教練其實不贊成她參加比賽,但她不在乎、不聽話,她自己以中性的名字縮寫成功報名比賽;在比賽當天,他跑到一半被裁判阻撓、驅趕,但她不畏這些困難、惡意,堅持完成馬拉松比賽;從此,女生跑馬拉松可以不再是一個禁忌。
最後教授說,威斯策做這件事時是二十歲,真巧啊!我現在也是二十歲!這給了我很大的鼓勵與信心,更堅信自己能夠順利完成表演與倡議。
八月第一次演出排練時,團隊攝影師曾表示:若在新聞稿標明我們的「學生」身分,很可能會被認為:這只是學生因為年少輕狂、無牽無掛而做的衝動冒險。不過,我還是堅持如此,正因為還沒有太多世俗責任、後顧之憂,我們才能在正式從學校踏入社會前,好好思考:自己想成為怎樣的人?想生活在怎樣的社會中?進而努力追尋、打造;而非僅僅是要適應當前社會,一開始就只能走上既有的、自己並不喜歡的道路,然後就這樣渾渾厄厄過完一生。《意志與命運:中國古典小說世界觀綜論》中有一個我很喜歡的概念——自覺性意志;比起順應他人、主流期望(也因此在遇到挫折時有機會抱怨、卸責:「都是因為XX要我選這條路、這樣做,不然……」),我選擇自我決定,並承擔一切後果。
最初會有點自卑,覺得比我厲害、在性平領域深耕的人那麼多,自己似乎沒資格在這「大放厥詞」。但聽到歐麗娟教授說:「我們或許無法成為文化思想上的創新者,但可作為一個好的認識者、了解者,乃至於把它發揚光大。」大人學的 Podcast 也說:最高等級的快樂,來自「被需要」而非「被羨慕」,是不是最強根本不是重點,能幫到有需要的人就好。「Be part of something bigger than youself」普遍被認為是最高等級的「幸福」。雖然我並不是乳頭解放運動的創始者,也不是這次表演的發起者,和演出夥伴相比,更沒有「人體模特」或「戲劇舞蹈」相關背景,但我還是可以讓自己成為好好了解相關議題並把其發揚光大的人!退而求其次,至少能成為在表演後續,進行「妥善收尾」的人,不用因此妄自菲薄。
不過,這段馬拉松的歷史也讓我意識到:基於「生理」這種明明可以藉由科學研究破除的迷思,都可能有人奉為真理加以信奉,更被認為是「事實」這麼久;更何況是「社會觀感」這類長時間的文化「建構」出的東西,要破除一定需花費更多心力。
倡議本來就不是一蹴可幾的事情,美國男性對於破除乳頭與情慾的爭取,距今也已將近一百年,有前人的努力與磨合,才能有如今的男性自在赤裸上身的條件、環境;不知道當時的「陣痛磨合期」花了多長時間,但就現今的社會接受程度來看,磨合成功是很有希望的。之後社會大眾對於乳頭解放、女性上空,或長或短會有一段時間的「陣痛磨合期」;但只因為不想經歷陣痛,就放棄變得更好的機會,實在是因噎廢食、得不償失,這不是很明智(就像在學習新技能時,最初一定會有一段時間做得很不順、很奇怪,但只要堅持學習、練習,就會越來越上手)。
我也不停提醒自己:不要太完美主義、期望事情一步就能到位,應該拆掉心中畏首畏尾、裹足不前的枷鎖,有個很蹩腳的開始,起碼已經開始、有所前進了。希望乳頭解放,最後能夠不再是一個需要倡議、爭取的議題。
曾經輾轉聽同學分享,莊曉霞教授的想法是,乳頭解放這個議題,隨著性平意識的推廣以及世代更迭,應該會在「五十年」後自動消失,此事會變得非常平凡、無需再倡議。現在高調行動乍看貪心、操之過急,實際上是極為務實的作法,因為我要解決的是自己「此時此刻」遇到的問題、困境。再者,以女性參與馬拉松的歷史來看,女性今天能很平常地參與馬拉松,也是因為五十七年前有威斯策擔任「先鋒」突圍,若是沒有她,不知道「女性跑馬拉松」會不會至今仍是一個大家心照不宣的禁忌。事情要發展至成熟肯定需要時間,如果想要五十年後,乳頭解放變得平凡無奇,那麼現在,恰好就是「鳴槍」的時機。
正如《我是男生也是女性主義者》舉的例子:若「江南站隨機殺人事件」以「仇女殺人」結案,就會開啟無數的「連鎖反應」,例如:相關主題的辯論、公聽會、專家分析討論、政府部門對策會議與法案增修、各式研究與課程設計……「這些事雖然對推動與訂定政策的人而言麻煩又棘手,卻也是為了創造更好、更安全的社會所必經的過程。」在倡議「乳頭解放」一事上,不太可能一步到位;我這次也只是鳴第一槍,把議題搬到檯面上,期待有機會讓大家看見並一起討論、思考這個未必經過深刻反思,卻長久存在的社會規範的合理性以及其他的可能性。